苏城。




　　甘歆站在办公楼的街对面，她仰起头努力地看着，楼顶的标志已经灰败不堪，很勉强才能认出这两个字，而整座楼看起来都是灰头土脸，十八层的高楼一眼望过去却没有几个格子能称得上窗明几净，仿佛是什么已经衰败多年的废弃场合。




　　可明明两年前，这里还曾经是A市知名的大公司，无数白领在这里进进出出，身姿挺拔步履干练，眼里写满了光芒，为他们的梦想和未来努力着。




　　不过是几百个日夜，一切却已经恍若隔世。




　　从前人来人往的大门，在这种下班的点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走出来，而这少数的几个人，全是甘歆不认识的生面孔，而他们脸上也写满了落寞与麻木，似乎只是按时按点按部就班的木偶。




　　甘歆想着苏城从前的景象，再看看如今这样的凋敝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往昔犹在眼前，可现况却是确确实实的不济，未免让人太过感伤。




　　“甘总监！”一声惊呼突然从边里传来，原来是公司楼底的保安大叔，大热的天他的工作服穿的整整齐齐，脸上写满了朴实的惊讶。




　　没想到他还在这里，而且还记得自己，甘歆颇有些感动，她回身微微点头，嘴角上挑轻笑着打了声招呼：“你好。”




　　“诶诶诶，”保安大叔憨厚地应了一声，热络地问她：“挺久没见您了，您这是回来看看？”




　　“额……算是吧。”甘歆愣了一下，含糊地回答道。




　　事实上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回来到底是什么打算，她本以为苏博辉入院抢救也不会是什么太难缠的情况，他从来都不是个平和养生的人，到了这个年纪有点身体上的问题也很正常，况且苏宁被惯的娇纵，父女俩三不五时就要呛起来，有了姜川以后更是吵个没完。




　　甘歆以为苏博辉所谓的入院急救，只是一下子被气着了，心脏供血没供上来，及时送到医院也就好了。




　　可她回来了才发现，苏家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艰难。




　　在医院的时候，陈兰大概给她讲了讲这两年的事情，苏城本来就是她一个人撑着的公司，后来她离职了，公司本来就每况愈下，如果只靠自己艰难挣扎，那么靠着那个班底以至于维持现状也未尝不可。




　　可苏城没有被放养，各方势力都在逐步压垮它，万荣率先出手，梁秦取消了和苏城未来所有的合作项目，就连已经签了合约甚至稳定合作了多年的案子也被压下，只有甘歆曾经亲自签约的那些项目被留了下来，可对于当时的苏城而言，这些项目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的价值。至于为什么这些案子能够幸存，是出于旧情难忘，还是单纯的因为没有利益，除了梁秦谁也不会知道真实的原因。




　　紧随其后的是南城，南裴的做法没有那么决绝，他只是移走了曾经那批帮助苏城重建的资金而已。




　　可这已经够了，苏城立马就陷入了经济链的断缺里，自此迈入寒冬，往后再未能得见丝毫春意，只有愈来愈多的雪上加霜。




　　南城放弃苏城的深意被商场上的人精们敏锐察觉，他们很快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苏城完全是可以任由搓圆捏扁的存在，商人从来重利轻情意，大家都是挣一口饭的竞争对手，不得已时可以平分秋色，但一旦有了东风压倒西风的形势，谁又会傻到只是作壁上观呢，更何况还有龙头老大万荣在前面顶着，即使是不为抢苏城这一口蛋糕的，也为了跟万荣示好站在了苏城的对面。




　　“你爸爸找了能找的所有人，可那些从前称兄道弟的世交朋友，没有一个愿意帮忙，连我的娘家也不愿意。”陈兰过了这么久提起来，还是一脸愤愤。




　　“你也知道，苏城那就是你爸爸的命，他怎么可能看着公司没了呢，他甚至跑去跟小辈低声下气，也没能改变颓势。”




　　“公司一天一天亏钱，就像滚雪球一样一天比一天大，可你爸爸还是不肯放弃，他抵押了家里的房子车子各种东西，把祖产都搭了进去，可最后也没能保住公司。”




　　“后来公司就宣布破产了，你爸爸亲自下的决定，在情况还没那么坏的时候，他至少保住了那座楼，虽然什么用也没有。”




　　“那一天，所有员工都离职了以后，他一个人在楼里坐了一晚上，谁也不让我们陪着，第二天早上我再见到他的时候，他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几岁，头发都全白了，那是真的一夜白头啊……他落下了心病，物质条件又跟从前天差地别，这两年他身体一直不太好，谁知道忽然就这么严重了……”陈兰说着又哭了起来。




　　当年她走的决绝，算是跟苏家彻底撕破了脸，陈兰的电话打过来时，她只觉得委屈又反感，却从未想过当时的她们是什么样的生活，甚至看到苏博辉去跟梁秦求情的录像时，也只有罪恶的快意，以及……情人的心意。




　　如果她早知道会是这样，那么当时的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，可这世上，从来最缺的都是早知道。




　　甘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，心里沉重又有些愧疚，她这次回来本来不打算去苏城看看的，可陈兰说苏宁在这里，她就不得不来了。




　　“我自己上去就好，麻烦了。”甘歆收回思绪，在电梯前礼貌地谢绝了保安大叔的陪同。




　　电梯里的数字逐个上升，最后停留在了16上，那是苏宁现在在的地方，也是从前她的办公室在的地方。




　　站在门前，甘歆有些踌躇，她其实并不敢推开这扇门，不管是这个熟悉的地方，还是这里曾经拥有过的许多回忆，又或者是门后坐的那个久未见面的人，都让她心生逃避的想法。




　　“呼……”几分钟以后，甘歆长呼一口气，上前一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。




　　“哒哒。”她倚在门边，轻轻敲出声音，看着办公桌前的人猛的抬起头，然后陷入了惊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