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失业是什么值得恭喜的事吗？”何岑似乎早有思想准备，闻言只是把签字笔一合，看起来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。




　　“有充分的时间和自由去找骆方不算吗？”梁秦抬眼笑道，果然见那素来不动声色的冷脸下浮过几抹可疑的喜悦。




　　“呐，那小子最近的住处，去吧。”梁秦从怀里掏出一张对折好的纸放在办公桌上敲了敲。




　　何岑面上云淡风轻，手却非常迅速地摸到了那张纸，他打开一看，上面的地址赫然是梁秦读书的时候在国外买的一套别墅，他冷冷笑了一声：“原来是你帮着藏起来了，我就说我怎么一点影子都找不到呢。哼，你们俩倒是合作的挺好，枉我还担心……”




　　梁秦笑着看过去，何岑脱口而出的话本来不好意思继续说了，发现梁秦意有所指地看了自己一眼后，又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把话说完了：“还担心那小子东躲西藏风餐露宿。”




　　“我一向赞同攘外必先安内，想要员工全心全意地专注于工作，就一定要让他们后顾无忧。所以放心，员工家属是一定会安置妥当的。”梁秦抬眼看他，不怀好意地笑道：“等你见到他的时候，只会觉得他的日子获得是不是有些过于奢靡了。”




　　“奢、靡？”何岑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，脑子里已经自动想象出了骆方是怎么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画面，本就冷冽的气质更是温度大降，声音几乎要带上了冰碴：“老大，你的追妻大业还远远未成功，就有心情替别人安排莺莺燕燕了吗？”




　　“不只，我还有空闲听一下你的绯闻八卦。”梁秦不为所动，用一种颇为暧昧的眼神扫了一眼何岑。




　　“呵，空穴来风，我怎么可能有绯闻这种东西？”何岑直直看回去，一点也不心虚，甚至还能反咬一口：“倒是老大你，作为长年蝉联A市女性最想嫁的人排行榜第一名的人，真的不怕有个别脑残粉蓄意制造假消息，然后你的小心肝伤心之外再退避三舍吗？”




　　“我对我的感情线把握还算精准，就算有飞短流长，对象也只会是她。”梁秦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：“不像你，都能暗恋到杜棠身上去，嗯？”




　　他暗恋两个字咬的很重，重的像是直接冲着何岑心里最隐秘的那个痛处，说完果然收到何岑两枚白眼，以及无力吐槽的反问：“这是哪来的谣言，未免太不切实际了。”




　　“据说是你亲口所说。”梁秦手一摊，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欠打。




　　“怎么可能？！我……”何岑只觉得满心荒唐，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了自己那天的一番话，于是后面的语句都咽了下去，只剩下咬牙切齿的两个字：“甘、歆！”




　　难怪她那天的反应那么奇怪，这个女人！联想能力歪到十八道山沟以外也就算了，还敢给我散播这种谣言！他就知道绝对不能跟她拐着弯说话！何岑气的胸口疼，偏偏这个让他想算账的女人大腿抱的忒严实，而此刻大腿本腿还正很有威慑力地站在他面前，于是他只能默默把这口气咽下去，只是这次的冷气更是成倍增加。




　　梁秦在这足以冻伤人的气场里微微一笑，毫不客气地表示：“好好珍惜你短暂的假期吧，把人带回来之后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。”




　　何岑闻言却忽然没了那冰冷的气场，他难得活跃地动用了一下面部表情，挑挑眉说道：“希望这个假期不会太短。”




　　说完，他拿起桌上的纸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，梁秦目送着何岑走远，晃晃悠悠地出门绕了一圈，他用一种遗憾的眼神，看着这座自己曾经一力打造的帝国，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，最后敲了敲公司的玻璃门，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。




　　而另一边，苏城。




　　先前刚从万荣偷偷溜走的杜棠正坐在甘歆办公室里，心不在焉地喝着周助理为他特意调配的花茶。


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甘歆终于忍不下去，出声打破了他的神游天外。




　　“小歆歆~”杜棠叹了口气，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：“你讨厌别人瞒着你吗？”




　　“你好好说话。”甘歆打了个哆嗦，瞪他一眼喝道，听了后半句心里忽然一个激灵，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太重了点。




　　“你都知道啦？”甘歆放下手里的笔，端正坐好像个要勇于承受批评的小朋友，脸上写满了忐忑。




　　杜棠心里比她更忐忑，脑子里各种可能迅速过了一遍，“噌”地起身问她：“你告诉我哥了？！”




　　“你哥？”杜棠没在甘歆面前用过这种称呼，以至于甘歆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哥指代的是梁秦，她心里更心虚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：“嗯……”




　　“啊啊啊啊！我死定了！”杜棠抱头大叫一声，作势就要立马出门，临走前又问道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



　　甘歆认真想了一下，垂下头去小声道：“好久以前了……”




　　杜棠捂住心口，也不打算跑了，踉踉跄跄地又坐回了椅子上，怨念十足地嚎道：“甘小歆！我有什么对不住你！你要这么害我！”




　　“没有什么对不住啊！”甘歆呆呆地回他一句，杜棠顿时感觉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。




　　“哎，你这么害怕吗？”可能是他的脸色实在是哀莫大于心死，甘歆有些不忍心地凑过来戳了戳他，发表自己的意见：“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啊……”




　　“我哥会杀了我的！”杜棠在脖子上一比划，龇牙咧嘴的表情也就是他那张惊世俊美的脸能hold住，说完看她不以为是的样子，又着重强调道：“真的！”




　　“我看阿秦当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啊……”甘歆歪着头回忆，“就是听到你名字的时候重复了一遍而已，看起来也不激动也不反对啊……”




　　“不，那不是重复，那是提前为我的死亡报幕。”杜棠心如死灰地趴在桌子上，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相。




　　“会吗？”甘歆认真思索了一下，还是不太明白：“阿秦连你的情感问题也要管吗？我没觉得啊……”




　　“你还没觉得我哥可怕呢！”杜棠有气无力回她一句。




　　“因为阿秦本来就不可怕啊，他那么好那么温柔，怎么会怕呢？”甘歆笑了一下，似乎很不能理解。




　　杜棠摆摆手放弃跟她解释，心想云深说的真是没错，梁秦在甘歆面前那是会有特供版的，和他们平时见到的绝对不一样，不过……




　　“什么情感问题？”杜棠忽然抬头问道。




　　“你和何岑啊，”甘歆奇怪地回答，反问道：“你不是因为今天这么问我不是因为这个吗？对啦，何岑怎么跟你表白的呀，我之前还以为他会一直不告诉你的，所以才没跟你说。”




　　“我？何岑？开玩笑？”杜棠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，脑子里却忽然闪过某个片段，他咬牙切齿地顿道：“原、来、败、坏、小、爷、名、声、的、人、就、是、他、啊！”




　　“我要杀了他！别拦我，我现在就回万荣找他去！小爷清清白白宇宙最直，他竟然敢这么败坏我名声！”福田当即也顾不上梁秦还在不在万荣了，叫嚣着就要杀气腾腾地冲出去。




　　甘歆在他后面好说歹说，也没把人留住，只能无奈地目送着他离去，末了颇为担心地打通了梁秦的电话求助，语气委婉地表示杜少出门时可不太友好。




　　“他去找你了？”梁秦温声开口，虽然关心的重点明显有所偏移，但依然很好地平复了甘歆的担心。




　　“嗯对呀~”甘歆应了一声，接着感觉梁秦的气场似乎也不太友好了：“呵，没事，他该担心一下自己了，不听话的孩子总是需要一点惩罚的。”




　　“嗯？你说什么？”




　　“没什么，”梁秦淡淡说了声，“下班早点回家，加班的话喊我去接你。”




　　“不加班不加班，公司提前放假，明天就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啦，该总结的都总结的差不多了，没有什么需要加班的，说不定我还会提前溜走呢。”甘歆吐吐舌头笑道。




　　“好啊，”梁秦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，“那么，我就在家里随时恭候了。”




　　甘歆喜滋滋的挂了电话，忽然第一次对放假迫不及待起来，唉当初怎么就把假期定到这么晚呢，她可是老板啊，假公济私多加几天假期也不错啊，甘歆颇为遗憾的想着。




　　“老……老……老板！！！”




　　周助理风风火火地推门跑进来，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绵延山火直接烧到了自家门前一样的焦灼，甘歆动作迅速地把两个食指摁在耳朵上，看着周助理收了音站稳之后才挪开一点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不是教过你很多次了吗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棱镜还稳重。还有，进老板办公室要记得敲门……”




　　“对不起，我记住了。”周助理态度良好地道歉加保证，只是看起来一点也不真诚，把怀里抱着的iPad递给甘歆道：“但是，老板你看！”




　　“什……”甘歆扫了一眼，立马就有点理解周助理刚才的激动了，要不是她天性不爱喧哗，这会估计也早就已经开始惊声尖叫了。




　　这个消息，确实有点惊人啊。




　　平板屏幕上，A城日报的账号发布了一份独家紧急新闻，上面“万荣太子爷低调离职，梁氏独子退出家族运营”的标题十分显眼，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，从万荣发家一直写到了梁秦小时候，又写到了他优秀的履历，以及三年来的销声敛迹，再到今天突然爆出的离职退任，其中不乏一些阴谋论和江郎才尽的语调。




　　“A城日报的新闻稿质量真是堪忧。”甘歆心里波涛汹涌，当着周助理的面却只能尽量清淡，但她实在受不下去这篇报道里的那种幸灾乐祸的调调，语带不满地评价了一句。




　　“可不是么！就这种水平，我高中作文都比它有逻辑！这种时候就应该写万荣的人事变动未来发展什么的，结果一句没提，通篇都在介绍梁家万荣梁总的情况，新闻稿写的根八卦帖子似的。要我说啊，这人一定是初来乍到，A市本地人还用他介绍这么多吗？”周助理的情绪就外露多了。




　　甘歆一时无语，把平板还给她，示意她先出去。




　　周助理却一点眼见不识，反而顺势坐下了，以一副危言耸听的语气说道：“老板！这可是大风暴啊！你想，万荣和咱们有那么多合作，要是新上台的这个CEO很难相处，或者不愿意和咱们合作了，那咱们公司得损失多少利益啊！”




　　“……”甘歆看着她，尽量用委婉的语气暗示她：“公司的经营有专业人士制定策略，我们只要做好每一项方案就好了。再说，换一个领导者并不会太影响两家公司的合作，而且除了万荣，我们也有很多别的合作商，不用太过担心。我作为老板，一定比你更希望公司盈利，放心吧，好好工作。”




　　“不是啊老板，公司不盈利你还有梁总啊，但我就靠着公司的工资活了，我比你更着急啊！没了公司我就活不下去了啊！”周助理有理有据地提出反驳。




　　说得对，如果在别的公司，就她这样的语言表达和不识眼色已经被开了几时回了吧，甘歆在心里默默想着，这世上要有人说话能让她觉得噎着的，确实算很难得了，但周助理显然精于此道。




　　苏博晖当初把人招回来，是不想让甘歆因为助理的优秀虎上添翼，现在看来，他可能更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，让甘歆感受一下迟钝有多气人。




　　“……出去吧。”甘歆无力地挥了挥手，在周助理恋恋不舍的眼神里拨通了梁秦的电话，这人刚和她打电话时还没事人一样，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在新闻里“被”离开了万荣。